文/游原一
即使死亡也不能阻止生命,沉睡的靈魂仍會重新甦醒,這是陳文祺人生的歷練亦是作品的寫照。如何滿足自身創作的欲望,並反思生命的意義與社會環境的變動,已成為他自體省思的創作靈感來源。
1997~2000年間<肉體是靈魂的監獄>,藉由創作來安慰與調適自身對於失去至親的不確定感,從不斷地思考死亡的本質,轉而控訴上帝把持裁定死亡的權力,利用多重動態攝影的技術去捕捉虛無飄渺的靈魂,試圖記錄靈魂的樣貌,營造出在意識清楚的狀態中,感受脫離肉體的感官經驗,最終,在不斷地掙扎、質疑之後,終於釋懷心中對於死亡的困惑。2001年<AM.FM.我的生活>,思索死亡的意義之後,對於生命有著不同的看法,享受生活平淡的滋味成為創作的另一個起點,透過影像來呈現清晰與模糊的生活意象,而在2005~2007年<鏡花水月系列I、II>,則關注觀者、被拍攝者以及拍攝者三方面的論題,陳文祺巧妙地安排觀者和影像中的人物產生一種神秘的互動,探討觀者情境的感受問題與拍攝者立場的存在關係,並提出他對於次文化的觀察論述。迄今,有感於當代社會道德規範淪喪,造成個人內在的失落並與外在環境產生疏離,以一部長達三小時的行為表演影像紀錄<社亂>來刻劃人性的醜陋。在陳文祺的鏡頭底下,可見性別、人性與道德議題串穿其中,作品多半顯現冷漠、冰冷,甚至有疏離感,他擅長挪用人物的身體語言來表達自己的觀點,並藉由充滿哲理性的視覺作品,彰顯出自身對於人性的看法。
對於次文化的觀察,陳文祺選擇一種非批判性的拍攝手法,強調他的創作是一種生活紀錄,而不同於紀實攝影或報導攝影,既不帶有主觀認知性格,也不需被紀錄者的刻意配合。正如<鏡花水月系列-I>,記錄著同志生活的點點滴滴,卻隱含著性別價值衝突的問題,世代之間在面臨性別認知上的差異,總是存有各自的論點,彼此都努力地捍衛自己的立場,不斷嘗試去說服或攻擊對方,結果常造成兩敗俱傷的殘局,因此陳文祺試圖對於性別價值提出另一種思考層次,說明為何當今社會對於非主流的份子,總是以一種想像的道德規範來檢視、批判他們,卻不願意嘗試瞭解他們的世界,因而,他希望透過一種直觀,不帶有主觀價值判斷的拍攝手法,選擇紀錄者與被紀錄者共同生活的方式,以非情感的態度記錄著被紀錄者的人際關係與情境,好似一種生活日記的形式,藉由他的「祺」觀之鏡,還原出被紀錄者的真實樣貌。但對於觀者,這是「祺」觀還是「歧」觀?以<鏡花水月系列-I>為例,觀者在「祺」觀的世界中,是否能擺脫他所呈現「裸」的視覺表象,而思考他對於性別所提出的見解。
透過他的作品似乎反映出另一個觀看的現象,在這個充滿腥羶色的時代,觀者的視覺經驗長期曝露在刺激、強烈的環境之中,見怪不怪已是一種常態,而視覺的敏感度也趨近麻痺的狀態,而在這樣一種麻木、漠視的觀看立場,是否只看見陳文祺作品所呈現「裸」的視覺效果,卻忽略「裸」背後的觀察論述?從觀者對於「裸」的觀看,是否也可反思台灣許多創作者,喜愛藉由「裸」這種視覺效果來表現性別的問題,創作者為塑造出強烈的視覺印象,以增加觀者觀看的慾望,不知不覺中,猛藥愈放愈多,使得觀者的口味越來越重,最終,反將創作者逼入一種矛盾的窘況,對於創作者而言,除了「裸」,還剩下什麼?若不「裸」,還能做什麼?下一步又該怎麼走,這是值得注意的現象。
在他的「祺」觀之下,現實世界已逐漸被解構,而重新建構出自我的心靈世界,影像對他而言,僅是一種後行為影像的紀錄,他的作品雖包裹著時尚與先進的科技語言,但仍流露出難以忽略的孤獨感。觀照個人內心的世界,是他對於影像的一種態度,對於未來,他正以孤鷹之姿,精準而銳利地尋找下一個目標。